菜鸟的龙门

李渔揉了揉眼睛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，已经凌晨两点了，于是收拾起包准备下班。今天，确切地说应该是昨天，豆腐和小路都没回来加班，就只剩下李渔一个人孤零零战斗了。这种事情最近时有发生，李渔知道那两个兄弟有点坚持不住了。
李渔能理解，天天这么熬法确实受不了。不过，李渔自己倒觉得无所谓，在他看来，一切都是习惯而已，甚至包括每天睡多少觉，都不是必须的，都是习惯的力量。一开始可能真的需要咬牙坚持，但是时间长了，不做都会觉得不舒服。一旦到了这种状态，其实也没什么苦不苦。所谓能吃苦，不过就是句自我安慰或者自我表扬的话而已。
李渔走出办公室来到一楼的大厅，大厅里黑漆漆的。李渔没开灯，他对大厅布局已经很熟了，摸着就可以出去。他的手刚搭上前台的电脑，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。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里，突然听到电话铃声，李渔吓得差点蹦起来，他马上想到，这一定是路峥嵘在学周扒皮半夜鸡叫，于是没好气的接起电话，说了句：“捣什么蛋？”
电话里传来一句深沉的男声：“Hello，This is John speaking。”
李渔楞了一下，怎么会出来方言了？他的英语水平是听得明白说不明白，没办法，只有硬着头皮上了。折腾了半天，李渔终于明白了，对方是美国一家叫NEO的公司，做工程机械，在中国有一家分公司，想上管理软件，总部在选型软件，这个叫John的兄弟在负责收集资料。
李渔本以为这外国小子要问他一大堆问题，自己的英语水平实在对付不了，不回答又丢份，好在这老兄直接向李渔要了E-Mail地址，说他会把咨询函发过来。李渔这才松了一口气：看英语他不惧。
第二天早上，李渔提前到了公司，第一件事情就是接邮件。John倒是说话算话，真的把咨询函发了过来。
李渔一看咨询函，傻了，40多页几百个问题，还让今天交。想了想似乎也没人可以帮上自己，没听说公司谁的英语好，做销售比的都是谁的汉语好，一个比一个能侃，翻译英语估计都不靠谱。李渔一咬牙，自己干！没什么大不了的，内事不明看软件，外事不明问Google。忙活了一天，吃了四个豆腐帮着买的肉夹馍，李渔觉得写得差不多了，仔细检查一遍，终于按了发送按钮。干完这一切，又是凌晨两点了。
第三天，李渔又是一大早收到了John的邮件，先是虚头八脑地感谢一番，接着又要求补充几个问题，最后还问了一句为什么没有当天回复。
自己是当天回复啊？难道过了半夜12点就不算了？李渔一想明白了：有时差，估计John也忘了时差这回事。赶忙又解释了两句，连同补充文档一并发了出去。
在接下来的两周里，李渔几乎每两天都会收到John的一封邮件。对方一直在问问题，包括产品的、版本的、实施的、升级的、服务的、公司的，问题非常多、非常细，李渔都有点怀疑了，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可保密的，所以还是有问必答。
两个星期过后，一切都安静了，John也似乎从地球上消失了，李渔一直没有收到他的任何邮件。这让李渔觉得老外办事也很不靠谱，于是也渐渐把这事扔到了脑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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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渔这段时间盯死了报税大厅，时不时就堵在人家门口发名片。一开始在大厅里面，后来被轰出来，就站在了门口。再后来门卫连门口也不让他站了，他就干脆站到了马路对面，门卫拿他也没辙。李渔之所以如此坚持不懈，主要原因还是有收获，最近他签的两个小单子，都是来源于这条途径。他觉得这事值得一做。
周一一上班，李渔填写完销售日报，本打算再去报税大厅碰碰运气，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。李渔抄起电话，听筒里传来一位年轻女性的声音：“您好，请问是李渔先生吗？”
李渔对别人叫自己“先生”有点不适应，喃喃地接了一声：“是我。”
“我是美国NEO公司大中华区的采购经理汪真，你叫我琳达好了。”琳达的声音听起来很职业，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。
李渔一听，知道是John的同伙，马上道：“您好，琳达。有什么可以帮你的？”
“首先我代表公司ERP选型团队对你前期对我们工作的帮助表示由衷地感谢。”琳达说起话来像外交部新闻发言人，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。“你可以按照我们的要求，给我们报一下价格吗？我协助John选型。”琳达接着道。
听到“ERP”这个词，李渔感觉很高兴。这个词是大区的那些大销售们的专利，自己这帮人只是卖卖财务软件，现在这个词竟然和自己联系起来了。
“当然可以。”李渔毫不犹豫地回答，不过说完，他似乎又觉得哪个地方有不妥，可是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。
“好的，谢谢你的协助，我会给你邮件，请按照相关格式填写。”说完，琳达挂上了电话。
李渔放下电话，坐在工位上呆呆地发愣。这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？自己从来没见过客户，发个邮件、报上价就把单子签了？不，不能这么想！最起码琳达不是个外国人，何况是人都一个德行，不管中国还是外国。那下一步怎么办？报还是不报？
正在李渔犹豫的时候，琳达的邮件到了，又是全英文的。他细细看了一眼报价单，越看越别扭，这和中国的报价习惯完全不一样，计价方式也不一样，这怎么办？再看看邮件的地址，NEO分公司就在国贸，李渔眼睛一亮，有了主意：去骚扰一下。
接到李渔的电话，琳达有点不高兴，她觉得李渔的拜访要求纯属多此一举：NEO是全球性的公司，上国内软件的可能性根本不大，前期自己一直和英国的MW软件公司接触，这次软件选型最大的可能性还是MW公司，这个李渔本来就是个陪衬。况且，中国NEO办事处刚成立不久，软件前期投入也不会太大，这次的预算换算成人民币也不过几十万。自己的任务就是砍下MW公司的报价，本来约好今天下午和MW做一次沟通，可是对方说航班延误要推到明天。也好，应付一下这个李渔吧，毕竟他辛辛苦苦填了那么多表，而且这也是程序，总部问起来自己也好交代。
电梯转瞬就到了30层，李渔有点眩晕，电梯的速度实在太快了。李渔一眼就看到了NEO的logo，这段时间他在邮件里看了无数遍，印象深刻。琳达把李渔领进一间会议室，会议室很小，但是看起来却很有品位。
“李先生，您在电话里说希望再向我了解下报价单的相关情况，不知道有哪些地方还不清楚？”琳达一坐下就直入正题。
李渔了解报价单是假，探听虚实是真，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，看看这个单子自己到底有戏没戏。
“是这样的，我看了贵公司要求的报价格式，这种格式与国内通用的格式有很大区别，我想和您认真核对一下，以免万一出错给你的工作造成不便。”这是李渔来之前想好的词。
“是吗？我看看。”琳达道，她低头看着报价单。
李渔发现她看资料有个习惯：右手食指指着字，眼光随着是食指移动，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。看着琳达的这个动作，李渔暗想：这选型的人也不了解报价格式啊，看来也是第一次干这事。想到这里，李渔放松了下来，新手总是容易对付。
看着琳达一行行地审视，李渔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，想着想着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：如果琳达也不熟悉这种格式，报价单怎么来的？既然不是自己提供的，那是谁提供的？
这个念头一起，李渔立刻又紧张起来。虽然他之前也觉得不会这么顺利，但心里总想着好运气落在自己头上，现在看来，该来的总会来。
琳达抬起头来，问道：“你觉得国外公司报价和国内有什么不同？”
李渔本来早就准备好了答案，但是他觉得琳达嘴里的“国外”似乎不是指NEO，而是指国外软件公司，这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。李渔犹豫了一下，考虑着怎么才能套出虚实。
“国外的软件计价方式往往仅包含软件许可，每个软件许可的价格以美元或欧元计算。国内一般模块与许可分开报价，两者相加。”
“那国内的报价岂不是贵了，还要加模块报价？”琳达疑惑地问道。
李渔更加确信琳达确实不懂软件，赶忙解释道：“价格怎么算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总价是多少，国外的价格通常要比国内贵很多。”
“能贵多少？”琳达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。
“这很难说，这要看和哪家公司比了。”李渔道。
“你知道MW公司吗，也是做软件的。”琳达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。
李渔确实不知道这家公司，他知道的国外公司本来就没有几家，但是他可以确定琳达嘴里的MW公司肯定不是他所知道的那几家业界大佬。
“不好意思，我没有听说过，是做软件的吗？”李渔认真地问道。
这句话让琳达也产生了疑惑：MW不是号称自己业界领先吗，怎么面前这个小伙子不知道呢？而且看小伙子一脸真诚，不像是在说谎。
“是的，做ERP软件的，你真的不知道？”琳达不死心地问道。
“不好意思，我确实不知道，要不我回去给你查一下？”李渔认真地说道。
“不用了，他们总经理明天就过来了。”琳达毫不忌讳。
李渔的脑子‘嗡’的一下，他马上明白，自己没戏了！死乞白赖的才约到琳达见面，可是人家的老大已经出面了。李渔的第一感觉是沮丧，这么多天的煎熬，竟然只是个陪衬，一切的辛苦都白费了。沮丧之后就是愤怒：这帮骗子，耍我？！

(作者: 崔建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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